離開學校十年,新近才捨下蘭嶼老人居家服務的工作、重新回到學校讀書的張淑蘭,曾經是展望會的受助童,一如現在許多三、四十歲的蘭嶼人,大都接受過展望會的幫助,他們印象所及,都是接受國外資助人的幫助,最高興的莫過於可以領麵粉、文具、書包,甚至書桌、衣櫥都有。
憶起幼時,她說,有部電影非常能夠說明那時家庭的景況。有一個孩子一心想得第三名,未料,當老師宣佈他得第一名的時候,忍不住痛哭起來,原來第三名的獎品是一雙鞋,他期待能擁有自己的一雙鞋。這部電影讓她印象非常深刻,因為他們家的鞋子也是輪流穿;沒衣服穿,就用麵粉袋作內衣褲。她很感謝當時資助她的美國資助人,也曾經寄來照片,可惜時日太久遠,就逐漸遺忘了。
回家!一個困難的抉擇
十年前當淑蘭護校畢業在即,立刻面臨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。要不要回蘭嶼? 她的心在掙扎!因為是領取公費,必須返鄉服務五年,相較於都市的便利、舒適,她害怕回去 ,計劃能繼續升學;但另一方面,反核聲浪喊得價響、海砂屋的損及鄉人,不斷觸動她對家鄉的愛,終於她選擇回家的路,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。
在 23 歲那年,她回到了蘭嶼,在當地衛生所從事居家護理的工作。出乎意外地,在這個孕育她生命性格、從小伴她成長的美麗島嶼,竟也有嚴重的文化衝突? 族人對醫療的無知、對疾病的認命,完全超乎她的專業所想像。
族人認為老和病,代表了生命即將結束,再無生產能力,因此拒絕被照顧,也害怕被接觸;他們寧可選擇獨居、禁食,好讓自己早點死掉,以免拖累後人。同時,她也很難找到志工願意照料老人,因為害怕邪靈。整整三年,她不斷處在無力感和痛苦當中,理想和實際的嚴重落差,滿腔的熱忱尋不著出口和方向,整個人陷入低谷,常常獨自飲泣。正當要放棄之際,她被派往台東聖母醫院接受居家服務訓練。
此時的她,滿腹委屈和抱怨,可是,當她看到一位來自國外的艾修女在百般忙碌之餘,還殷勤的探訪殘障、髒污的老人,與他們寒喧、為他們潔身……,她愣住了! 一個和台灣沒有任何血緣的人,竟然能夠如此付出? 從她的眼神、表情、動作,自然流露出一種愛,而這愛,是用時間、耐力和無止盡的愛心所累積出來的。在艾修女身上,她看到了一道光 — 是如此的純潔、無瑕,她的內心深深受到震懾。
打開心靈的眼睛
當思想改變了,態度也不一樣了。回到蘭嶼之後,她心靈的眼睛好像被打開了似的,她開始看見過去不曾留意的事,也開始學習用新的眼光去正視醫療、文化和孝順之間的差異。她發現,族人不是不願意接受醫療,也不是後人不孝順,只是長久的文化遺傳使他們不知道怎麼辦。當她瞭解愈深入,愛就愈深刻。
蘭嶼長久孤立於台灣本島之外,極度缺乏醫療觀念,根深柢固以為人患病,是出於邪靈,也就愈發不敢碰觸或冒犯。傳統族人的文化,也許很難改變,但淑蘭有熱切的期待,她希望,即使要離開人間,也要走得有尊嚴,乾乾淨淨、舒舒服服的。於是她開始在蘭嶼島上各處奔波,希望能招募志工來照顧生病、獨居的老人。基於過去傳統的影響,這條路走得既吃力、又無助,但是她堅持不放棄,她相信當有更多族人更深地認識達悟文化,更多地了解人在病痛中的無奈,一定能激發他們內心的動力與回應。更在一個機緣下,因著友人罹患重症,在取得她家人的信任和同意下,她用 V8 真實記錄這段病人獨自經歷病痛、徬徨、孤寂的過程,深深觸動人心,引來外界媒體的注意,也造成震撼,同時也讓族人重新對病患、老者重新有一個省思和體會,願意站出來照顧他們。
讓愛傳下去
一路走來,淑蘭就再沒有停歇過腳步!她在蘭嶼奔波召集一群志工、連結地方資源,設立了蘭嶼居家關懷協會,全心投入居家護理的服務;每一年,也都跟著教會到印尼宣教,從困苦環境中成長的她,格外能體會當地孩子的感受,也更加的愛他們。
二年前考上的學校一直沒有去念,直到今年,淑蘭終於下定決心,離開了最愛的蘭嶼,到慈濟大學研究所主修有關原住民健康的議題,她計劃二年後完成學業,繼續回到蘭嶼實踐她對土地、族人最終的關懷與夢想。這是淑蘭回報上帝,孕育、滋養她生命、性格、文化的大地,以及過去幫助她的資助人、展望會、每一位愛心人士最大的感恩之情。她期待,有一天自己也能資助其他的貧苦孩子,讓愛,繼續傳揚下去。
文/ 蔡秋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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